它们正栩栩如生。

随笔/山海鲸

两年前的旧文,灵感来源是一场梦






入眼是一墟苍蓝无际的残景。

空气里滞留着撕碎的废旧纸张和碎玻璃片,到处是断壁,不知何处来的光沉寂在凹仄不平的石面上,又被一层道不明的介质折射成歪歪扭扭的文字,撕裂成一寸寸空间。光怪陆离,还像隔着雨帘淅淅沥沥,却波光粼粼。我贫瘠的语言系统还真描述不出那幻景。

然后这是月光。我非常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噢,这儿大概是海吧,海底。

再抬眼,一幢极高却破败的、被仿佛是远大于其本身体积的钝物刮出的伤痕的钢筋水泥大楼横在眼前,颤颤巍巍地立在原地,不可见其顶。

耳边是远远处依稀传来风声在回响。

等等。胡诌些什么,海里会有风?好像是画面一抽动,接着像漩涡那般翻涌旋转,水波荡漾式扫开复又平整,无数细碎的泡沫像切换分镜的幕帘浮过,消散之后,一巨物映入视野。

——唤它巨物是不当的,我后知后觉,那是个生命体。刚刚那风声,是来自于它,是来自远古般划破倥偬的回响,是巨兽深于神髓的轰鸣。时间在这深海里也如停滞一样,被空寂拖得很长很长,半晌我才意识到那是条游动的巨鲸。我抬头仰视。一开始只是骨,只有骨,甚至扫上第一眼会把它当作是沉落百年的旧式泰坦尼克残骸。它贴着那幢孤零零的巍巍建筑缓慢游着,鳍部抚过上头那几道极深极长的刃痕。呼吸之间,一声更嘹亮的、犹如几欲扯碎方才幻景般的鸣响再次升起,巨鲸发了力似的冲撞向那幢已是偃然的钢筋大楼,力道一次更甚一次,岩块泥板摇摇欲坠,高楼将崩。

数不清的钢板砖石眼看即将大雨一般倾盆落下,劈头盖脸向周遭砸来的趋势却忽地被浮力还是别的未可知力止住,卸了大半的冲力。登时海底废墟烟尘四起,闭目以挡尘埃的前一瞬,我看到鲸被那高楼的堆堆碎石湮没。

再次睁眼抬头时,巨骨浑然生出了鲸类的皮肉身形,网状的月光灵动跳跃在巨鲸的脊背上,点点废墟中的尘石与碎片随着泡沫一同上升,玻璃折射起白银的光,仿佛一场肃穆的唤醒远古巨灵的仪式。巨鲸的脊背平仄斑驳,起初我错当那是苍与深蓝错落有致的斑点花纹,可再一细看——其背状如连绵苍山,重峦叠嶂,石壁犹削。

——山,是真真切切的山!

脊背如山,腹下苍蓝似海。山海之鲸!

它久绕废墟之上,一圈再一圈。鲸鸣之声起伏回响耳侧,在寂寥无边的苍蓝色里成了唯一,成了光,成了巘,成了大海跳动的心脏。

我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血液的流淌声,有什么液体正在汩汩流出。然后低下头,我的心脏处多了一处空洞,里面浸染了深蓝,而那深蓝沿着衣物破开的口子渗出,溅在脚边开出了花。

那头鲸,那头山海巨鲸,自那空洞处从深蓝里露出了眼,盯着我看。

我恍然惊觉这是场梦。

——————————————-

我的血液是海。

而我的心脏里是一头鲸。

这是那鲸对我说的。

———————————————

对没错,它,给我说的。

“不错不错,把老夫描绘得神仙模样,很满意!”

我停下笔,头顶止不住的黑线往下掉,喝了口旺仔牛奶冷静道:“老兄,你这在我心中的印象分掉得堪比san值啊。”

“嘿!怎么着,吓到你啦?”这声音不是梦境的空灵,反而直击脑海,话音落下却还在颅内回响盘桓,激起一身奇幻的异样感。就像是身临电影里一样,我想,像教授的精神对话。“不不不,这传声之技与那些会闪动的图像比可大不一样!醒醒,老夫可是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那你不考虑解释一下为什么天亮冒出来吓人吗?”我撂下笔一拍桌子,习惯性地出声对话,说完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好在周围没人,否则被当傻子。我松口气。

这鲸,上一个画面我还称它作神灵,不曾想这一刻就打破了次元壁,居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现实里。啊,也不能说是现实,毕竟据它描述目前它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到,或者这样理解,这声音只存在于我的脑子里,我知晓其意似乎也并不是靠听觉。

“当然不是靠听觉了,你应该隐隐约约有在梦里感受过吧,”它仿佛带上了学究气眼镜开始了论文演讲,当然这好玩形象是靠我深井冰的想象力创造出的,口若悬河掷地有声字字珠玑滔滔不绝金声玉振抑扬顿挫但很可惜之后的内容俺一个字儿都没懂。

“死蠢。”

你这鲸怎么骂人呢?!

“就和你几个月前梦到的篝火边的女巫一样,记得吧?”我听到你偷笑的声音了。你刚才的语气神似毒液骂埃迪怂包。你别假正经举例子试图掩盖。“那个时候直接映入你脑海中的图腾一样的文字,你也是没有通过读这一动作却一瞬间便理解了那些语言的含义吧?”

噢。省略掉之前一大堆冗长的可能是非人类领域的术语集合,最后这句倒是让我开了窍。是的,那个梦里篝火旁侧颜被染红的女巫给我说传说,那些图案与概念像是直接被植入到大脑内部一样,文字明明是我看不懂的,我却理解了那些意思。

“没错,就是那样的感觉。这是属于梦的存在里独有的一种传意意象。”它顿了顿,“拿方才你提到的毒液那流体类比,你是老夫的容器、共生体。”

卧槽你一深海巨灵居然还知道毒液?“蜗居在你血液里这么久,你知道的老夫自然都知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好会啊。

我腹诽道:但是,跟毒液比你没人家可爱也没人家厉害,这类比不成立。

“他一次只吞一个人头,老夫能吞的可不止这一点。”

噢,对,想想你的啤酒肚,你还比人家胖。

“小鬼,老夫劝你语气善良。”

Fine,我知错了。回想起梦里撞毁一幢通天建筑的巨兽,大哥还是不能惹的,何况是目前住在我心脏里的大哥。这谁抵得住。但实话实说,你开口第一句真还让我以为自己还活在梦里,不过也有可能是烧坏了脑袋。

“你应该先感谢老夫,阻止了你跑去客厅给令堂说你高热症状冠状病毒感染需立即上医院隔离。”啧,一天前的红尘往事,提它做甚,作罢作罢。

“不过,老夫也不知为何这梦境线莫名就被破开了,上一个记忆分明还停在你梦里。”

或许,这就是书里常说的缘吧。生活不易,让我先叹口气。

“既来则安,老夫觉得这第二住处也是极不错的,不比你织出的梦差。”梦境中的山海鲸住在了我的心脏里,谁能料到有朝一日我真遇上了这样的怪事?

“今日便如此吧,老夫要歇息了,明日见啊小鬼。”

嗯?

等一下你还打算常住???

房租呢?!!

——————————————


fin

/生命之树

如果你希望变得忧郁,就请用左手掌控用银打造的月亮形象;如果你希望变得开心就请用右手掌控用金打造的太阳形象。太阳是敏感生活的象征符号,象征着信仰、快乐、骄傲、能量、全部意志、美。这种美完全不会诱惑,也不会为了追求美丽而牺牲自己,而是让万物变得快乐,因为它本身就是美。泰勒引用普罗克鲁斯的话,把它称作“一切敏感事物的造物主”。



有教养之人不易动感情。他们没有艺术性的迷人语言,只有轻松的戏谑,根本就没有强有力的语言。当他们被深深感动时,他们只是默默地盯着壁炉。


学到一个新词:现实自然主义

/关于神话

喜欢北欧神话,最喜欢凯尔特神话。印度神不了解,希腊罗马神话浅看了些,对其中神性却不为神的内在又排斥又认可。


希腊诸神身为神却更接近于人,有人的欲望,人的虚荣,人的攀比。人们尊奉他们不像是发自肺腑,而是像进贡一样仅因其有能力庇护一方。而人受罚往往是无妄之灾,或许只是因为神贪图某人美色,想与一只蜘蛛竞争,或是单纯争一颗苹果,总之,比起上帝地位的神,更像一个不同于人的种族。


北欧神话最吸引我的一点是诸神黄昏早已注定。我喜欢其中透露的那种宿命感,不是天定的预告,而是种子一开始种下是因为祂们自己。总之,洛基是起始,也是最终,一切从奥丁找到他的那刻开始,或许早于这之前,开始于一头冰原上的母牛。索尔的战锤,提尔的船,奥丁的马,没有他就不会诞生。而对应的,带来诸神黄昏的恶狼、巨蛇、地狱之女,也都诞生于洛基。


但最最符合我心中美学的,我最爱的神话,仍然是凯尔特。那里的人写诗写歌,唱关于神与仙灵。他们不是歌颂某某的战绩,某某的庇佑,某某的权能。

而是仅仅歌颂其存在。

他们谈论起神怪,如同谈论今夜的晚餐里是否要加鹰嘴豆,他们感知神的存在,仅凭一阵风或是一团羊毛。

和谐的,安谧的,与神共生。

/诗

聂鲁达.绝望的歌



在我置身的黑夜浮现了对你的记忆。

河流把它持续的悲叹连给大海。

仿佛曙光里的码头一样被抛弃。

是离去的时刻了,被抛弃的人啊!

寒冷的花冠如雨般地落到我的心上。

瓦砾的沟壑啊,灾难的凶恶巢穴!


在你这里,战争和飞翔积聚集结。

在你这里,振起诗歌的鸟儿的羽翼。

你吞没了一切,如同遥远,如同海洋

如同时间。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这是进攻和接吻的快乐时刻。

惊讶发呆的时刻,点燃着犹如一盏灯。


舵手的焦急,盲目潜水者的恼怒,

爱情的混沌陶醉,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在迷惘的童年,我的灵魂扑翅而受伤。

无可救药的探索者,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你纠缠住痛苦,你紧抓着欲望,

忧愁把你摔倒,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我使阴影的高墙后退,

从欲望从行动那里走得更远。

血肉啊,我的血肉,我爱过而又失去的女人,

在这个潮湿的时刻,我向你召唤,为你作歌。

如同一只杯子你包容着无限的柔情,

而无尽的遗忘把你打碎如同一只杯子。


那是岛屿上的乌黑乌黑的孤寂,

在那里,爱情的女人,你的双臂搂住了我。

那是干渴和饥饿,而你就是水果。

那是痛苦和毁灭,而你就是奇迹。

女人啊,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够容纳我

在你灵魂的土地上,在你双臂的交抱里!

我对你的欲望是最可怕最短促,

最起伏最迷醉,最紧张最贪婪。


亲吻的墓地,尽管你的坟上有火,

尽管鸟儿啄着的葡萄串在燃烧。

咬啮的嘴巴啊,吻着的四肢啊,

饥饿的牙齿啊,交缠的躯体啊。

希望和力气的疯狂交会啊,

我们在其中连结,我们在其中绝望。

而柔情,轻微得如流水如粉末。

而语言,几乎刚刚在嘴唇上开始。


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的渴望在它上面航行,

我的渴望在它上面坠落,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啊,瓦砾的沟壑,一切在你这里坠落,

什么痛苦你不挤压,什么波浪不把你淹没?

从浪尖到浪尖你仍然在呼唤在歌唱。

站在一艘船的船艏,犹如一名水手。

你在歌唱时仍然开花,你在激流中仍然破碎。

瓦砾的沟壑啊,痛苦的张开大口的深井。


苍白盲目的潜水者,命运不济的投石手,

迷失方向的探索者,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是离去的时刻了,严酷而寒冷的时刻

黑夜主宰着的一切时刻。

大海咆哮的腰带环绕着海岸。

寒星渐渐升起,黑鸟纷纷迁徙。

仿佛曙光里被抛弃的码头,

只有颤抖的阴影在我的手里揉搓。

啊,远离一切吧。啊,远离一切。

是离去的时刻了。被抛弃的人啊!

/想法

同人的意义是探寻可能性。